glad you came【二十二】

诺克提斯在机库门口兜兜转转了很久,他还没想好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姿势进去,但是他已经在这里徘徊了很久了,久到每个进出超过两次的人都对他露出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啊?”的眼神。
他也不想呆在这里,他感觉自己现在看起来像是个白痴。
他想起在开作战会议时,他一口回绝了普隆普特想要去尼弗海姆基地寻找资料的要求,那时候普隆普特的表情有多么震惊和难受,好像他相信诺克提斯根本不会拒绝他。
可是对于诺克提斯而言,相比于普隆普特的生命和安全,那些关于索尔海姆的资料就是一堆废纸片。
诺克提斯一直觉得普隆普特对于自己的身世过于在意了,他真的不觉得索尔海姆人和他们有什么区别,他曾听伊格尼斯说过一些,比如和蜂群蚁群一般的社会结构,能和魔导机甲同步得更好,是星之病的易感人群之类的不痛不痒的小区别,说的好像只有他们会得星之病似的!
诺克提斯越想越烦躁,他在门口转圈踱步,踢飞并不存在的尘土,然后在转身的时候一头撞到普隆普特的怀里。
“靠好痛,你在这里干嘛?”金发的omega问。
“我不能在这里吗?”诺克提斯下意识地顶撞,但是话说完不到一秒就后悔了,因为他看到普隆普特低垂着头,好像准备认错。
“诺克特……你还在因为我的提议生气吗?”普隆普特的声音听起来很小心,就像是生怕自己被遗弃的小狗,他有些不安地摸了一下无名指上的戒指。
“不是的,我没有生气。”诺克提斯连忙说,他真的没有生气,他只是担心普隆普特,不希望他再去触碰这个开放性伤口,他反而觉得这个时候普隆普特应该和他生气,毕竟他出于私心驳回了这个并不存在任何问题的提议。
可是普隆普特反而像是做错了事的那个人,小声说话希望诺克提斯不要丢弃他,好像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生气。
普隆普特上前了一步,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一些,他先是试探地用小指勾了一下诺克提斯的手指,静静地观察王子殿下的表情,确定他真的没有在生气以后,便大起胆子去握他的手。
普隆普特知道自己的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资料什么的完全可以让伊格尼斯他们去潜入夺回水晶的时候顺便帮他带回来,但是他只是想亲自去一次尼弗海姆,想看看还存不存在没有被感染的索尔海姆人。
他想要救他们,哪怕只有一个人,只要那个人还没有变成使骸就好,他想要帮助他们成为新人类,而不是量产机甲里的复制体。
但是他自己也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便只有亲眼看见尼弗海姆的惨状才能让他死心,但是他心里理智的一部分告诉他:“不可能有人还活着。”
他们都死了,变成了包裹恒星的一部分。
“我只是担心你。”路西斯的王子握紧了未婚夫的双手,对方的手掌摸起来有些粗糙,还能依稀摸到一些大大小小的疤痕,那些皮肉纠结在一起,靠新生的身体组织连接着,牵扯住好让他不会分崩离析。
“我知道的。”普隆普特任由对方揉捏他的手掌,回握住诺克提斯的手,他感觉对方的戒指在接触自己的掌心,“可是我明明也不弱哎,你不打算多相信我一点吗?”
年轻的alpha不说话了,诺克提斯抿着嘴唇,他想要回答说“我相信你,完全相信你。”但是他不敢说。普隆普特很清楚,出于alpha的保护欲,诺克提斯不会同意让他涉险的。
可他实在想要见证他这些年来噩梦的结尾,亲手敲碎它们,然后把那个去除了病灶的,不再充满铁锈味的自己交给诺克提斯。
就在他们握着对方的手,用沉默僵持不下的时候,诺克提斯的手机响了。他们俩先是愣了一下等着对方先松开自己的手,随后才慌忙放开对方,普隆普特干咳了一下,把手插进口袋里。
接了电话的诺克提斯突然脸色惨白,他拽了普隆普特的胳膊就在走廊里跑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普隆普特险些摔倒。
“伊格尼斯!”诺克提斯感觉有风堵住了他的喉咙,“伊格尼斯被感染了!”

普隆普特永远忘不掉他当时有多么恐惧。
一直以来他都有一种很奇怪的误区,他一直感觉好像他的朋友们都不会感染星之病,大家都会好好的,这些离他们很远。就像是拯救世界的游戏主角,绝对不会被npc蔓延的疾病感染一样。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从哪里来的,明明他自己就得过星之病,可是他没由来地坚信,诺克提斯他们是不一样的。
他又一次看向那只戴着戒指的,此时正被诺克提斯抓在手心里的手。
他们火急火燎地感到伊格尼斯的房间,却看到露娜正坐在伊格尼斯的床前,握着伊格尼斯的手。
普隆普特的声音被堵在了喉咙里,一边的格拉迪欧和尼克斯不约而同地竖起手指让他们安静。

露娜芙蕾雅在发光。

普隆普特看着那些不详地黑色粒子随着被环绕着神巫的柔和光芒搅乱,揉碎,消失得看不见。
就像她曾经为普隆普特做的那样。
伊格尼斯皮肤上盘踞着的黑色消退了,年轻的军师长舒一口气,露娜放开了他的手站起身:“已经没事了。”
就在普隆普特高悬着的心慢慢想要降落的时候,露娜突然捂住嘴大声咳嗽,她想要撑住边上的椅子,结果却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手无助地拉住椅子却也只是将它拽倒,发出刺耳的声响,震得普隆普特浑身发抖。他才刚踏出一步,尼克斯就已经扑了过去扶起露娜的肩膀,好让她不是那么狼狈地趴在地上。随后所有的人都围了过来,露娜像是想要叫大家不要担心,可是她刚一吸气,就从喉咙里发出骇人的声响,随后又捂住嘴咳嗽起来,好像是有什么被封锁在她身体里的可怕东西挣扎着想要出来。
“我……我没事。”露娜努力想要对关心她的众人露出笑容来安慰他们,但是她的脸色白得像纸,嘴唇上却沾了黑色的血。她的手心里也都是黏腻的黑色液体,不详的黑红色从她腹部的衣服上蔓延开来,沿着衣服的纤维攀爬着。
“不用担心我。”满头都是冷汗的神巫安慰道。
普隆普特的背后抵到了墙,他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后退,但他还是觉得太近了,觉得自己的鼻腔里都是血的腥味,觉得那些红黑色的痕迹看起来太大了,觉得自己的身体很酸很痛,像是被人刺了一刀。
有那么一瞬间,普隆普特吸气的时候胸口传来了尖锐的疼痛,好像他的心口里藏了刀片,他连忙止住了呼吸,恍惚中以为露娜手上沾的是自己的血。
他突然一点都不想去尼弗海姆了。
万一他遇到了已经被感染却暂时还是人类的索尔海姆人,万一他遇到了其他的“普隆普特”。

他一个人都救不了,他谁都救不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不记得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房间的,自己是逃走的吗?还是跟着大家一起出来的?
他只记得那时候他有多么的害怕和不安,只记得后来诺克提斯搂着他安抚了很久,王子殿下胸前的衣服都湿透了。
可他清楚地记得,诺克提斯也在发抖。

最终为了照顾伊格尼斯,计划改成由伊格尼斯留在旗舰上指挥调度,诺克提斯和露娜负责使用神巫的力量还有路西斯诸王的剑去激活和开启光耀之戒,而普隆普特和格拉迪欧要去夺回先前被尼弗海姆夺走的水晶,作为光耀之戒的动力源。
“那艾汀怎么办?”格拉迪欧举手。
“我来办了他。”诺克提斯用拳头敲击手心,“用他亲兄弟祖传的剑,把这个病原体钉死在尼弗海姆星上。”
“然后就可以用你家祖传的光炮——砰!!”普隆普特做出开炮的动作,他随着不存在的后坐力挺直了身子,嘴里发出夸张的模拟爆炸的声音,惹得诺克提斯忍不住笑了出来。
但是诺克提斯还是很害怕,他想告诉普隆普特他有多么害怕。他看着普隆普特,看着白织灯的光线打在他的头发上,把他的发丝变得透明。
他不知道是普隆普特本身的轮廓在发光,还是因为他变成透明的了,透出了白色的光线。
普隆普特的呼吸是热的,他的亲吻和触摸都是温暖的,可是当他的身体离开以后,那些因为接触而发烫的部分就会迅速冷却,明明刚刚十指紧握身体依靠的触感还留在身体上,但是下一秒他们就开始变冷。这让诺克提斯开始怀疑自己感官的真实性,他安慰自己这只是alpha对omega的保护欲。
相比诺克提斯的惴惴不安,普隆普特反而感觉轻松很多。在他看来这比起一个任务更多的是一种仪式,一个让他阔别过去的饯别,在他看来,那个名叫光耀之戒的祖传光炮除了能净化世界杀死艾汀,也能把整个尼弗海姆星上聚集的黑色泥泞一同烧毁,连同那些肮脏的往事和被染黑的古代文明一起被净化到什么都不剩下。
这样他就能忘记那些记忆中绝望的眼睛,充斥着鼻腔的铁锈味,身体从内部腐败的黏糊感觉,还有摇摇欲坠的失重感,重新踏上陆地,那里有光,有太阳的温度,有凉爽的微风,还有诺克提斯身上那像是被晒过的皮革的气味。他能够在那里自由地呼吸,没有溺毙的危险。
明明两者完全不像,但是诺克提斯的味道总让普隆普特想起刚刚出炉的烤面包,让人感觉到安心与愉悦,就连触碰起来的温度和质感都和诺克提斯的脸颊如出一辙。
普隆普特真挚地希望着。
他的心情从来没有那么轻松过,甚至在出发前还向他的王子殿下要了一个吻作为饯别。
这种奇妙的自信一直维持到他跟着格拉迪欧抵达尼弗海姆。
普隆普特那份小小的侥幸与期待在他们的飞船穿越了包裹住整个尼弗海姆星球的宛如昆虫外骨骼一般的黑色粒子的时候,在他看到这个星球飘满了不详的黑色气体,闻到浓重的腥味在空气中蔓延的时候彻底破碎了,和那些粒子混杂在一起萦绕在空气里。他知道自己的失望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人能够在这样的地方活下来,他谁也拯救不了。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拯救这个世界还没被腐蚀的部分,拯救生命岌岌可危的神巫,拯救他和诺克提斯的未来。

普隆普特有些焦急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奔走,他的脚步声撞到金属制的墙壁,又被打回来撞到另一边,来来回回地绕着他发出声响。他本打算跟着格拉迪欧找到水晶就回去的,之前的路都非常顺利,普隆普特用手腕上的条码打开了基地的门,格拉迪欧用大剑横扫了那些在地上爬行地区,或者一瘸一拐走路的魔导兵,而普隆普特只需要把注意力集中在别处,不让自己去想那些面具下究竟是自己还是洛奇的脸。可是他却在他们和变成使骸的瑞布斯的战斗中从水晶的门前掉了下去,直接摔进了垃圾焚化炉。
谢天谢地这里很久之前就已经没人运作了,普隆普特一点都不想知道自己身下冒着黑水的究竟是什么玩意。
他强迫自己无视那些刺鼻的气味站起来,驱动自己不知道为什么重得要命的双腿离开这里。
他跑在寂静阴冷的走廊里,突然好想念诺克提斯,想念诺克提斯的语气,他说话的腔调,想念他的体温还有声音。就像是一尾鱼在想念他的水源,飞鸟在想念他的天空。
普隆普特听到广播里传来格拉迪欧的声音,他说自己已经找到了水晶叫自己快去出口和他汇合:“我们必须赶在诺克特完事之前回去。你要是太墨迹我就不等你了。”
“必须赶紧回去……”金发的omega对自己说,可是他刚一拔腿就被一个横在路边的废旧魔导兵抓住了脚。
普隆普特惊叫着摔在地上,他看到魔导兵抓着他的脚,那个魔导兵的面具都已经裂了,露出里面错综复杂的好像是毛细血管一般的电路还有沾满了血污的蓝色眼睛。
那个魔导兵瞪大了眼睛看着普隆普特,他好像在说话,他发出了不明所以的呼噜声,嘴角的位置流出黑色粘稠的涎液,好像是什么软体虫类,蜿蜒着爬向普隆普特。
好像是在告诉普隆普特,他不应该离开,他属于这里。
普隆普特狠狠地把对方踹开,魔导兵的肢体折叠着撞到墙壁上,发出一系列金属碰撞的声音还有低沉的悲鸣。可他刚刚站起来还没走两步又看到了更加令他惊骇的东西。
他看到了一个脏器,确切地说是一团黑色的淤泥,一团爬行着的污秽,它用一双肥大的肢体在地上爬行,背后还有一条长长的黑色的绳子还拖着一个死人。
尖叫一般的哭声在走道里回响。
普隆普特几乎是对着那个东西倾泄完了所有子弹,走廊里溅满了黑血,那个沾满了黑血的小使骸早就被他打烂了。可是普隆普特颤抖的双手根本不受控制,他把自己的恐惧全部倾倒在那个使骸身上,直到根本看不出它曾经是什么。
普隆普特艰难地吞咽着唾液,他觉得自己的口中也充满了某种令人作呕的腥臭味,他的眼前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闪烁,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他的手心被震得发麻,像是手心细胞在此起彼伏地炸开。
他绕到那个东西的后方,看到他背后拖着的人。
普隆普特冲到一边的墙角吐了起来。
他看到了瑞布斯。
瑞布斯还保留着变成使骸的身体,骇人的犄角冲破他的身体,黑色的血管遍布全身,他的腹部全是血,还有一些琐碎的皮肉,从那里,拖出一根像是绳子的东西,一端连在那个幼体使骸的身上。
普隆普特还记得在他们杀死瑞布斯的时候,那双眼睛里的绝望消退了,他听到了一声沙哑的“谢谢”。
可他现在浑身沾满了污血,头发里也嵌满了干掉的血块与尘土,他的肚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撕裂的,他的皮肉只有一两块还粘连在一起,像个累赘似的挂着,拖在地上,就连那些黑血都已经流干了。
普隆普特都不知道这个使骸这样拖着瑞布斯爬行了多久。
他感觉整个喉咙里都是酸的,又蹲到一边大声干呕。等他扶着涨得发疼的头站起来,靠在墙边呼吸了许久才听见格拉迪欧催促的广播声。
普隆普特不知道是自己在行走,还是格拉迪欧的声音在催促他推着他走,他仿佛短暂地失去了观感,连自己的裤脚被拽住,拖着一个魔导兵锈掉的半截胳膊走了好几米都不知道。
一直到他走到某个熟悉的岔口。
普隆普特认识这里,只要转个弯,他就能到那个曾经他无比惧怕的实验室,能看到像巨蟒一样盘踞的管道,纷乱的纸张,还有对着录音机嘀咕的沃斯代尔。
他突然失去了方向,格拉迪欧的广播还在催促,可他却什么都没听到,停了下来。
他扭头望着那条走廊,那条走廊上几乎没有什么废弃的魔导兵,很干净,在这个黑色的地狱里干净得不正常,可能沃斯代尔死后就没有什么人去那里了,但是他又深切的,感觉到那里一定很冷。
普隆普特打了个冷颤,这反而像是让他的身体重新活了过来。他擦了擦胳膊,想要让自己变暖和一点,然后掏出手机,拨通了格拉迪欧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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